臨汾曲(組詩)

□ 葉延濱

聽游子唱臨汾

　　走遍了天下五洲四大洋

　　還是忘不了鄉(xiāng)愁醉鄉(xiāng)音

　　晚霞里飄逸出

　　喚兒回家的那是親娘

　　走遍了九州大地天高地闊

　　還是愛聽誰不夸咱山西美

　　汾河兩岸酒香

　　太行呂梁山下烏金藏

　　走遍三晉大地處處好風(fēng)光

　　還是愛不夠臨汾咱的家鄉(xiāng)

　　大槐樹在心上

　　堯都百姓家蔭澤綿長

老家臨汾

　　這些年所有的出行都是旅行

　　只有到臨汾的這一次叫回家

　　我問黃河，黃河也問我

　　轉(zhuǎn)了九十九道的黃河問我

　　為啥說到臨汾，你是回家?

　　我答黃河水，黃河也側(cè)耳——

　　八十五年前一個學(xué)生娃

　　從四川北上到安塞當(dāng)紅軍

　　從陜北東渡來到了臨汾

　　延安派他進了抗日決死隊

　　抗日決死隊的家：臨汾劉村

　　我問洪洞，洪洞大槐樹

　　大槐樹知天下中國人的家

　　大槐樹問我，臨汾是回家?

　　我答大槐樹，枝葉都側(cè)耳——

　　八十五年前一個女學(xué)生

　　從東北流亡到西安救亡會

　　八路軍來招兵她報了名

　　風(fēng)雨無阻她拼死要抗日

　　女生變女兵的家：臨汾劉村

　　那個四川的小紅軍是我親爹!

　　那東北流亡女學(xué)生是我親媽!

　　黃河見證，大槐樹也見證——

　　我的家，我的根：臨汾劉村!

壺口大美

　　壺口之美讓我難以下筆

　　來一次夸一次

　　離開一次想一輩子——

　　當(dāng)我走近壺口

　　那九十九條金黃的瀑布

　　如九十九條金鱗的蛟龍

　　我瞇著眼迎這些天上來客

　　每一道飛瀉的水

　　都是陽光凝成的金色脂乳

　　縷縷水絲中的陽光

　　就是女媧的飄飄長發(fā)

　　啊，這就是我的生身之地——

　　這黃土高原之土

　　這黃河壺口之水

　　融為我的血，變?yōu)槲业墓?

黃河乾坤灣

　　一個神話變成現(xiàn)實的地方

　　一個現(xiàn)實中永遠屬于神話的地方

　　一個把神話現(xiàn)實融合為乾坤的地方

　　一個少女變成母親的地方

　　一個母親永遠如少女般美麗的地方

　　一個讓母親和少女都找到自己的地方

　　一個天堂變成人間的地方

　　一個人間永遠高貴似天堂的地方

　　一個人間天堂向兒女敞開胸懷的地方

　　一個夢境變成圣地的地方

　　一個圣地永遠純潔像夢境的地方

　　一個讓圣地生長夢想如綠茵的地方

　　一個靈魂皈依自然的地方

　　一個自然永遠召喚著靈魂的地方

　　一個靈魂和自然都找到對方的地方……

過黃河永和關(guān)

　　啊，高速公路把一切變成秒針

　　永和關(guān)大橋上每輛車

　　都成了過隙的白馬——

　　而我的記憶在這秒鐘打開

　　那是五十五年前的冬天

　　一群步行串連的學(xué)生娃

　　從延安要過黃河去北京

　　在封渡的黃河延水關(guān)坐上

　　一艘不要命的黃河船——

　　狂奔的浮冰發(fā)瘋地撲向渡船

　　浮冰如千萬只瘋狂的狼

　　沖撞它，挾持它，撕咬它

　　群狼咆哮之聲如雷鳴

　　每秒鐘都可能被巨冰吞沒!

　　然而生存的希望在于船

　　船就是岸與岸之間希望之地

　　然而船的力量在于大槳

　　四條電線桿粗的槳托起木船

　　然而槳的信心來自十六條漢子

　　四個船工攬抱一根大槳

　　十六顆船工強有力的心臟

　　騰騰擠壓出的那一腔熱血

　　讓這些槳有了精氣

　　讓這條船有了生命

　　十六個喉頭的號子

　　壓住了冰河的聲浪

　　三十二只船工的手臂

　　托起了我們的岸……

　　啊，車過永和關(guān)高速大橋

　　船工們當(dāng)年吼出的號子

　　又在我的血管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