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演義

王智剛

　　沒有哪一段歷史能比三國時期更讓街頭巷尾、田間地頭耳熟能詳，沒有哪一段歷史故事能被演繹到如此充滿文學(xué)的色彩與傳奇的瑰麗。三國，因了一部小說，在很多年里，成為我們在夏日傍晚村頭樹蔭下的一段時光，成為我們樂此不疲盡情去癡迷的一方去處，成為我們評判事物和人物的現(xiàn)成模板，成為我們津津樂道的精神正餐和道德甜點。

　　臨汾人徐晃便是這故事中奔突馳騁的一員。一匹棗紅駿馬、一柄凜然利斧，徐晃之勇、之義、之智、之明在戰(zhàn)爭的旌旗和硝煙中，在《三國演義》永不泛黃的書頁里，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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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是一個武將蒸騰在眉宇間的森然銳氣，如同陽光掠過兵刃，明晃晃砰然閃耀。

　　《三國演義》中，徐晃的出場便“勇”勢驚人。董卓被除掉后，部將郭汜急欲劫駕自保，于是惡追漢獻帝，馬蹄聲爆竹般濺起,在耳畔炸響，兵士吶喊呼號如潮水此起彼伏，年輕的獻帝急得哭出聲來：“方離狼窩，又逢虎口，如之奈何?”眾人失色之時，楊奉的軍隊護駕趕至。趕將過來的賊將崔勇急不可耐奔出陣來，耀武揚威。楊奉扭頭大喊：“公明何在?”一將，一斧，一馬，旋風(fēng)般直沖出來，兩馬相交，只一合，斬崔勇于馬下。楊奉乘勢掩殺，賊軍敗退。驚魂初定的獻帝高興地問：“斬賊將者何人?”楊奉朗聲介紹：“此乃河?xùn)|楊郡(今洪洞)人，姓徐，名晃，字公明?！?/p>

　　徐晃大戰(zhàn)沔水之后，曹操看到荊州兵圍塹森然鹿角重疊，而徐晃深入其中，竟獲全功，回顧眾將脫口而出：“孤用兵三十余年，未敢長驅(qū)徑入敵圍。公明真膽識兼優(yōu)者也!”從此，成語“長驅(qū)直入”不脛而走，成為我們漢民族語言長城的一塊新磚。

　　“長驅(qū)直入”，是對徐晃之勇的最好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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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是從心靈深處噴薄而出的浩然之氣，武士之義讓武士之勇變得愈加深沉、愈加熠熠生輝。

　　話說徐晃還未入歸曹操麾下，兩軍對壘，曹操在陣前看到敵方大將徐晃凜凜威風(fēng)，心中暗暗稱奇又喜不自禁，遂遣滿寵說降?！傲记輷衲径鴹?，賢臣擇主而事”，當(dāng)滿寵以“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相勸時，徐晃心動而應(yīng)允。滿寵得寸進尺，鼓動徐晃干脆殺掉舊主楊奉以作進見新主曹操之禮，徐晃慨然回答：“以臣軾主，大不義也。吾決不為。”徐晃非但不軾殺舊主，甚至不帶走部隊，只是引帳下親信數(shù)十騎同投曹操。

　　滿寵一怔，繼而一震：“公，真義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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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讓將軍之所以成為將軍，一經(jīng)觸碰或一經(jīng)點撥便生發(fā)出敏銳的判斷力。勇，是將軍長驅(qū)直入的背影，智，是將軍深邃的目光。

　　一日，人報銅雀臺落成，曹操心情大悅，聚文武共賀。但見那銅雀臺果然壯闊，《三國演義》里八字道出其貌：千門萬戶，金碧輝煌。曹操心血來潮，銅雀臺下搞出點動靜才好，于是令人將一領(lǐng)紅錦戰(zhàn)袍懸掛于垂柳枝上，樹下設(shè)箭垛，百步之外射中箭垛紅心者，賜袍!各將催馬揚弓，躍躍欲試，爭先恐后，曹休、文聘、曹洪、張郃、夏侯淵，一個個在人歡馬叫中將箭法愈演愈奇，箭垛紅心擠擠挨挨釘進去五枝鐵箭，五竿尾羽兀自不住地抖動。掌聲雷動中，徐晃奔出，大叫：你們射箭垛不叫絕，看我只取錦袍!話音未落，“嗖”的一聲，箭桿流星般往柳枝竄去，齊刷刷將枝條斬斷，錦袍悄無聲息飄落地面，說時遲那時快，人馬早已刮風(fēng)般沖至樹下，翻身、勾取、再一抖，錦袍已披于身上。徐晃謝過曹操，正欲歸隊，斜跨里殺出個“程咬金”—— —許褚，許褚一言不發(fā)，直愣愣來奪錦袍。徐晃持弓擊打，倆人揪住廝打在一起，可憐那領(lǐng)錦袍已被扯得粉碎。徐晃“怒目圓睜”，許褚“切齒咬牙”。曹操看到諸將勇氣逼人，心中著實喜悅，高興地各賜蜀錦一匹。

　　徐晃不射箭垛單射柳枝是臨陣智慧的閃現(xiàn)，可見其人不拘成規(guī)，瞬息靈光，令人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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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是頭腦的清醒，是在度的拿捏上情合理合。

　　話說關(guān)云長擒于禁、斬龐德后，曹操一時驚懼，竟然說出“孤欲遷都以避之”的喪氣話。眾謀士連忙諫勸，曹操方才釋然，嘴里便念叨須先有一大將以當(dāng)云長之銳——言未畢，徐晃應(yīng)聲而出：“某愿往!”徐晃與關(guān)羽不是一般的敵我，在曹操諸將中，除張遼外，關(guān)羽還與徐晃交厚。這應(yīng)該是因為三人老鄉(xiāng)的緣故，張遼晉北，關(guān)羽、徐晃晉南，共守一方水土讓他們有了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于是，友誼便由親近感彌散開來，升格為超越敵我的互為賞識。所以，得知徐晃前來，關(guān)羽是有些“舊人不大會抹下面子硬來”的僥幸的。果然，徐晃與關(guān)羽陣前相見，欠身問候：“自別君侯，倏忽數(shù)載，不想君侯須發(fā)已蒼白矣!憶昔壯年相從，多蒙教誨，感謝不忘。今君侯英風(fēng)震于華夏，使故人聞之，不勝嘆羨!茲幸得一見，深慰渴懷。”關(guān)羽也當(dāng)然在心頭蕩漾起與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之意。然而徐晃回顧眾將，突然厲聲大叫：“若取得云長首級者，重賞千金!”關(guān)羽驚詫：何出此言?徐晃回曰：“今日乃國家之事，某不敢以私廢公?！闭f罷，揮大斧直取關(guān)羽。徐晃之明，在于公私分明，私底下的神交當(dāng)然不能替代戰(zhàn)場上的較量。毛宗崗作評《三國演義》時不由得感慨：與關(guān)公在華容道時何啻天壤!

　　徐晃曾經(jīng)為自己戎馬生涯做過注解：“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當(dāng)以功自效，何用私譽為!”其語鏗鏘，鏗鏘中又充滿了中國文化里“士為知己者死”的巨大幸福。徐晃之明，在于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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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上的徐晃因病而歿，而《三國演義》中，徐晃卻是征戰(zhàn)中中箭而亡。讓一代名將魂歸戰(zhàn)場，死得其所，是羅貫中的有意偏愛，羅貫中對人物歸宿的構(gòu)思與重新安排寄托了他對將軍的獨特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