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元宵

章中林

　　元宵，是我的最愛。

　　那年，我上初三。過了初八，我們就奔到了學校去補課。滴水成冰，人冷得跳腳，但是我們還必須要堅持著。

　　食堂里，雖然也有些菜，但是我們沒有錢，能夠吃到的就是家里帶去的辣椒醬、咸菜、蘿卜之類。一餐打上八兩米的飯，到了晚上還是喊餓。下了晚自習，想鉆進被子里，可是又擔心睡著了——只有在教室里凍著才清醒。這樣的生活，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啊。

　　那天下著大雪，我正在宿舍里準備吃晚飯，母親來了。她一身的雪，連頭發(fā)上、圍巾上都白了。她看著我，笑著，搓著手。我跑過去給她打雪，卻赫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眉毛都結(jié)了冰晶。

　　看到母親紅腫得有些變形的手，想到母親有嚴重的類風濕，我皺了皺眉，“這么冷的天，你還跑來干什么?”“給你送好吃的呀?！蹦赣H似乎并不在意我的不滿，輕快地說:“看看，這是什么?”

　　“元宵。今天正月十五?！笨粗鵁狎v騰的元宵，我驚喜地叫起來，一把搶過搪瓷缸，引得兩個室友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饞貓，慢點。”母親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元宵就報銷了。芝麻紅糖裝心的元宵，那個綿軟，那個甜香。世間有什么美味能夠讓我整個身體溫暖得歡叫了呢?恐怕只有那晚的那個元宵了吧。

　　這樣的美食怎么能一個人獨享呢?我把元宵一個人夾了兩個。

　　母親看著我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忽然搶過搪瓷碗，說，不要燙著，吃慢些，我來喂你。

　　我想轉(zhuǎn)身，但是看到母親嚴厲的目光，我還是停下了腳步。

　　母親一勺一勺的，把元宵吹涼了才給我吃。每一次，都不允許我一次吞一個。我尷尬地望著室友，可是想到母親的嚴厲，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吃著。

　　那碗元宵，我吃了半個鐘頭。

　　“為了你吃上元宵，你媽專門跑到街上換糯米。為了你吃上熱元宵，你媽把搪瓷缸放在胸前，冒著雪走了五里多地。那么遠的路，你媽來去摔了幾跤，連手都摔破了”父親的話又回響在耳邊，而我模糊的視線里似乎出現(xiàn)了母親清晰的身影：矮小的個子，佝僂的脊背，一身的潔白，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正艱難地跋涉在茫茫的雪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