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里的梧桐樹

2010-04-28 11:03:00 來源:臨汾新聞網(wǎng)


那棵樹冠如蓋的大梧桐今年正好六十歲。據(jù)爸爸說,在他過十二歲生日的時候,是爺爺把著他的手鄭重地將小梧桐樹栽在院中央。用奶奶的話說,家有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希望子孫能借著梧桐的仙氣,改變貧困挨餓的歷史。年幼的爸爸也以為樹大了真的會有鳳凰來樹上筑巢,還能領(lǐng)來一個漂亮媳婦,于是就每天給梧桐澆水,差點沒把小樹給澆死。
爸爸今年七十二歲,掰著指頭數(shù)一數(shù),老梧桐應(yīng)該正好六十歲。
如果您認為我的話不真實,您不妨破點費把它買下,鋸倒了數(shù)一數(shù)年輪就會明白,到底是我說錯了,還是爸爸記錯了,不然,就是你為官不正,冤枉好人!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這棵老梧桐就是我家的守護神。
從爺爺那輩算起,我家就沒有過上什么好日子。從解放后劃分的成分就能看出,我家屬貧下中農(nóng)的最下等:雇農(nóng)。聽爸爸講,爺爺一輩子是掃糧集的。乍一聽,跟糧食有關(guān),一定餓不著。經(jīng)爸爸解釋才知道,遠不是那么回事。掃糧集就是農(nóng)村逢三、六、九趕集時,爺爺拿著掃帚簸萁在糧食交易的地方耐心地等。由于集貿(mào)市場不像現(xiàn)在場地硬化得那么好,常常是塵土半寸厚,驢馬糞到處丟。糧販在稱裝的過程中難免要往外灑落一些糧食,一旦那些糧粒落地,就與地上的塵土糞便混雜在一起,如果灑落的糧食不是太多,他們一般都懶得去收拾。于是等到集市一散,同爺爺干一樣營生的人就會一哄而上,你爭我搶,輪起掃帚把地上連土帶糞攏在一處,算是取得了該地盤的所有權(quán),等到分割得差不多了,才氣定神閑地用簸箕撮起裝在布袋里,有多少裝多少,直到把地上打掃得干干凈凈,等于給集市免費搞了一次大掃除。然后把袋子放在獨輪車上,興沖沖地推著車滿載而歸?;氐郊野汛永锬呛幸欢Z食顆粒的糞土往院里的梧桐樹下一倒,坐在石桌前,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奶奶早已準備好的稀飯,一邊給奶奶講一些集市上的所見所聞的奇聞趣事。而奶奶一邊聽著爺爺云山霧罩地講故事,一邊從爺爺?shù)膽?zhàn)利品中往出揀糧食。不管怎么樣,憑著那一顆顆從糞土中揀出的五谷雜糧,養(yǎng)活了爸爸和姑姑,延續(xù)了我家的血脈,才有了我們兄弟和妹妹。
從我記事起,梧桐樹的橫枝上就掛一個鐘。其實那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鐘,而是一截二尺來長的道軌。雖然看起來個兒不大,但拿個小鐵棍輕輕一敲,發(fā)出的聲音竟十分響亮,夜深人靜的時候,全村人都能聽到。因為爸爸從二十幾歲就當上了生產(chǎn)隊長,干脆直接把給社員們發(fā)號施令的鐘掛在了自家院里,天不亮起來倒尿盆時順便敲上一遍,然后回屋洗洗涮涮,吃上一碗開水泡饃,再慢慢悠悠地扛上鋤頭到田地,十有八九還是第一個先到。那時梧桐樹上住著一窩喜鵲,爸爸的鐘聲一響,喜鵲便嘰嘰喳喳地叫開了,好象它們也要開工干活,把我吵得睡不成千金難買的回籠覺,氣得我直想出去用木棍把它們的窩捅下來。媽媽說,喜鵲是吉祥鳥,落在誰家,說明誰家有親戚來,要是在誰的院里筑了巢,安了家,那一定是他家要出貴人了。我一聽媽媽的話,不但沒有了趕喜鵲走的心思,反而覺得它們叫喚得格外好聽呢。
大躍進時期,我還小。依稀記得大人們老說什么“農(nóng)業(yè)學大寨”,并不知道大寨是何方圣物,開大會的時候還跟著他們喊幾句毛主席語錄。哥哥比我大五歲,也許是為了把這個偉大號召牢牢地記在心里吧,他拿著水果刀愣是把那“農(nóng)業(yè)學大寨”幾個大字篆刻在了梧桐的腰身上,差點挨了媽媽的打。爸爸看了卻直夸兒子有出息,甚至還用廣告色把那幾個字涂成大紅顏色,讓文盲半文盲的社員們照著寫,一時間,哥哥仿佛成了他們的老師,都用一種敬慕的目光來看哥哥,讓我幼小的心靈萌生了莫名其妙的嫉妒。好像從那時起,我已經(jīng)一下子懂得了知識就是生產(chǎn)力的深刻道理了。
梧桐樹的葉子很大,每到秋天,像小傘似的樹葉飄得滿院都是。爸爸總是將這些葉子掃到院墻根,均勻地鋪成像炕一樣大小的一片,往上面撒一層土,周圍起一道垅,把茅坑里的糞澆上一擔。第二天照舊把落葉往上面加一層,填土,灌糞。等樹上的葉子落完了,墻根早已成了一個小山似的糞堆。開春以后,把那糞堆一層層刨開,樹葉已經(jīng)變成黑油油的農(nóng)家肥料,爸爸用鐵锨把沾合在一起的大塊糞土拍碎,裝上農(nóng)用車送到承包地里,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你去看,保準比別家的收成都要好。當粗大的玉米棒子被一車車拉回家,剝?nèi)ネ饷娴暮衿ぃW罾镞呌职子指蓛舻膸赘扇~,在爸爸那粗壯的大手快速編織之下,不一會兒就成了一串串玉米吊子,被媽媽有條不紊地掛地老梧桐樹枝上。上萬斤的玉米密密麻麻地垂吊在梧桐樹上,好像是在樹上結(jié)下了金燦燦的玉米穗。那時節(jié),如果您走進大院,稍不留意就會被玉米棒子碰了頭。
糧食夠吃,一家不慌。我們兄弟和妹妹經(jīng)過十幾年的苦讀終于一個個金榜提名,成為時代之驕子,走出了農(nóng)村,落戶在城鎮(zhèn)。有了現(xiàn)在這較為安逸的居所,安裝了空調(diào),送上了暖氣,條件要比農(nóng)村好上百倍。生活寬裕了,就商量著把父母接到城里來住。但一生好強的父母在這一問題上毫不動搖:住幾天可以,但絕不會扔下村里的家。我們也知道,他們是舍不下院里的那棵老梧桐。其實,我們何嘗不是對那棵為一家人甚至一村人遮陽避風的老梧桐心存感激呢?老梧桐深深地扎根于我家院落里,也深深地扎根于我們的心里。
六十年過去了,這棵老梧桐清晰地見證了我們家從貧窮到富裕,從無知到成熟的步步變遷和風雨歷程。如今,早已聽不到喜鵲那美妙的叫聲,喜鵲巢也不見了蹤影。那發(fā)號施令的道軌鐘可能已經(jīng)當廢鐵賣了。樹干上那“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字樣幾乎難辯,樹枝上也不再垂掛那些玉米棒子了,我們的生活與以前相比仿佛完全成為兩個樣子。
而老梧桐依然樹冠如蓋,執(zhí)著地為我們的家院守護著一片蔭涼。(程東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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