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生命有寬度

2014-07-17 08:58:55 來源:臨汾新聞網(wǎng)

我從1986年開始上學,在12年的學習生涯當中,教過我的老師有二十多位。其中,有三位已經(jīng)離我而去,都是英年早逝,最大的一位臨走時才50多歲。他們的生命并不長,但他們在短暫的生命歷程中留下了許多值得我永遠回憶的東西。他們的生命都有寬度。

第一位是我的小學老師,和我同村,姓馮,比我父親小幾歲。我小學讀了五年,他教我的時間最少有三年,是我的啟蒙老師之一。馮老師是上世紀90年代末大寧縣北桑峨中學的高材生,原本可以上大學,但在那個年代由于多種原因沒能如愿,高中畢業(yè)后回鄉(xiāng)當了民辦教師,后來憑著自己的努力轉(zhuǎn)正成了公辦教師。

馮老師以嚴厲而著稱,在那個“嚴師出高徒”的年代,他是全鄉(xiāng)各村競相爭取、搶著要的老師。我上小學二年級時,他被安排在我們村教學。我不算聰明,但我從小數(shù)學學得好。其中原因可能一方面得益于馮老師的嚴厲,另一方面應該得益于他的教學有方。馮老師教數(shù)學非常嚴謹,概念表述從不馬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例題講解舉一反三,讓所有學生學會不同的解題方法。他在黑板上畫圖從來不憑經(jīng)驗、靠估摸,而是用教具一點一線地畫,板書也特別認真規(guī)范。馮老師雖然嚴厲,但我整個小學幾乎沒有挨過打,數(shù)學課沒落下,順順利利考上了初中。

1998年,我從師范畢業(yè)后,回鄉(xiāng)教了書,和馮老師成了同事。雖然我們成了同事,但我依然對他很敬畏。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代表了年輕教師的新思想,有了很多新的教學方法,但在馮老師跟前仍會底氣不足,不敢造次。倒是他放下了老師的架子,真正把我當成了同事,經(jīng)常主動和我探討教學上的事情。說是探討,其實我后來覺得他應該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驕傲,以那種委婉的方式來教導我。最難忘的是1999年暑期,全縣教師能力考試,考后重新聘任。那個暑期,我們一起學習、一起討論、一起猜題。在共同的學習中,我被他依然刻苦認真、依然嚴謹治學的態(tài)度所折服,放下自己師范生的臭架子,不時向他討教一些教學上的問題。

馮老師是農(nóng)村教師,不單是老師,也是農(nóng)民,半工半農(nóng),管種不管鋤不管收,鋤和收全靠夫人。他有文化,懂得科學種田,種得莊稼總是長勢好、收成好。他是個急性子人,生活節(jié)奏快,無論教學、還是種地,總是利利索索,走路像在小跑。他沒有時間娛樂,沒有時間閑聊。

就是這樣一個人,突然地走了,五十出頭。消息是同村一個發(fā)小、現(xiàn)在也是一位老師告訴我的。我打電話問在村里的父親,我父親說,在回家的路上三輪車側(cè)翻給壓死的,全村的男人一起抬回來的。遺體告別時我回去了,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向老師告了別。

這樣一位好老師離開了,全村人為之惋惜。

第二位離開我的是初中班主任于榮廷老師。

于老師比先前去世的馮老師大不了幾歲,也是北桑峨高中的一名高材生。高中畢業(yè)后在農(nóng)村勞動四年,恢復高考后考入隰縣師范,畢業(yè)后從了教。他當時教我們語文、政治、勞技等課程。于老師語文教得好,講課文引經(jīng)據(jù)典、分析精細,尤其擅長講毛主席詩詞和魯迅、趙樹理、老舍、矛盾等的作品,他本人對這些人的作品非常熱愛且理解非常透徹,所以講解起來得心應手,頗有境界,我常常陶醉在他的朗讀和講解中。后來我當了老師,繼承了于老師的很多教學風格和教學經(jīng)驗,課堂上常常自先陶醉,引領學生學習。

讓我受益尤大的是他對學生作文的批閱和指導。上初中時,我是班里寫作文較好的那一類學生。我的作文本上每一篇都被于老師用紅筆大動“手術”,從標題標點符號、字、詞、句、段及寫法都詳詳細細地批注,既有修改,又有建議,既有勉勵,又有忠告。除此之外,他還常常對一些學生的作文進行面批,初中四年,我的作文至少被面批過不下二十次。正是由于于老師的精批細閱,讓我不僅養(yǎng)成了愛寫作的習慣,而且養(yǎng)成了對寫作精益求精的習慣,甚至把這種習慣帶到了從教后對學生的要求上。

于老師是個多面手。他上過師范,能寫一手好字,鋼筆字、毛筆字、粉筆字,都寫得特別好;他會拉二胡,會吹笛子,會用美聲唱法唱歌;他會做飯,炒一手好菜,婚喪嫁娶常有人請他幫廚;他心靈手巧,會編織,懂裁剪,家里男孩女孩的衣服他都親自裁剪、縫紉,做出來款式新穎好看,孩子們愛穿。他愛好機械,修電視、纏電動機,樣樣能行,是方圓幾十里修理電器的能手。

于老師家有五個孩子,夫妻倆教導有方,孩子們個個學習優(yōu)秀,三個大學畢業(yè)后就業(yè),兩個考上好大學后又上了研究生,就業(yè)都不成問題。提起孩子們,于老師常常高興得合不攏嘴。然而,就在該到享清福的時候,他卻走了,走的實在太快了,太令人不舍了!就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他還在一個桌子上吃了飯,第二天他就走了,把他幸福的笑容、爽朗的笑聲永遠地定格在了我的記憶里。

追悼會那天,一個拄拐杖的老太太路過追悼會現(xiàn)場,她問:“這走的是不是那個榮廷?”我們說是的。老太太隨之失聲痛哭,“這樣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老天爺咋就不讓我們這些沒用的人走呢?”我看見他的很多同事、同學、學生都哭了,我也哭了,而且泣不成聲。為表達我們的悼念之情,我代表同學們撰了一副長聯(lián):

“杏壇一生,多才多藝,能書能畫,琴韻笛音,三十春秋嚴師,筆耕墨耘,言傳身教,育學子百千。恨上蒼不佑,吾師溘逝。頓灑漫天淚雨,從此學有疑難可問誰?嘆!嘆!嘆!

校園數(shù)載,亦儒亦雅,亦師亦友,學高身正,兩川弟子慈父,傳道授業(yè),解惑啟智,成桃李滿園。哀回天無術,先生西去。傾訴痛悼之情,而今再聆恩師授佳話,難!難!難!”

第三位是我讀師范時的一位女老師,姓段,當時教我們文選課。我一開始對段老師印象并不怎么好,因為她嚴厲、刻薄,上課幾乎沒有笑容,常常逼著我們背這背那,背不會就罰站。我們那時都覺得自己是大人了,不想受如此的屈辱了。而且在那個國家包分配的年代,上了師范幾乎就等于是拿定鐵飯碗了,誰還會像中學那么苦學了?你這老師逼我們學習,簡直就是不識時務!

師范不同于高中,它更多傾向于職業(yè)化。學生在初中經(jīng)歷了刻骨銘心的下苦功夫?qū)W習,到師范已經(jīng)懶惰了。老師在講臺上嗚哩哇啦把準備好的講義兜完,學生你愛學不學、愛聽不聽,那是你的事,咱們考場上見。段老師可不這樣,她非要你學習,非要你在課堂上回答問題,非要讓你臉紅脖子粗。她這樣做難免不引起學生的厭煩。直到畢業(yè)后走上工作崗位,我才慢慢覺得,段老師這樣做其實是一種負責任的態(tài)度,可惜我明白得晚了。

畢業(yè)十幾年后,隰縣師范撤并到臨汾師院,隰縣師范不復存在,很多老師在我記憶里漸漸淡去。直到去年,聽臨汾一同學說起原來師范的一些老師,說段老師去世了,我才又回憶起段老師的點點滴滴,嘆息她如此早逝,她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也就四十出頭吧。

人生無常。很多我們身邊的某些個熟人不經(jīng)意間走了,我們也許能嘆息一陣子。而那些和我們親近的或者有特殊關系的人突然走了,且又是走得很著急的,我們難免心里不會特別難過。

古人云,生命如白駒過隙。生老病死原本是自然法則,人總是要走的。對于我們,重要的不是生命的長度,而是生命的寬度。不管能活多少歲,應讓生命的每一天都精彩。 馮治平

 

責任編輯:席沛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