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灣

陳正斌

　　市藝術館的畫家李楊和攝影師楊柳，來到市郊百里外一個叫暖泉灣的山村。山村起名暖泉灣是因為村后的山崖上常年滴滴答答著泉水，冬暖夏涼……更讓他們激動的是淙淙流淌像唱歌的山泉水里，竟有他們多年不見的蝌蚪，黑壓壓，一簇一簇的搖頭擺尾……李楊說，這兒真美，楊柳說，勝似仙境。李楊說，建個別墅，居住人家再好不過。楊柳說，建個賓館，開發(fā)旅游，肯定火爆。

　　二位藝術家正說著，山間傳來歌聲，“清凌凌的水來，藍瑩瑩的天……”這是歌劇《小二黑結婚》小芹的唱段，聽慣了現(xiàn)代都市流行歌曲的藝術家，突然聽到這五、六十年代的老歌，不由為之一怔，太親切、太美妙了。他們循著歌聲看去，發(fā)現(xiàn)唱歌的是一位姑娘，挑著水桶向泉邊走來。山崖上，泉水簌簌地落下，姑娘將兩只水桶放在崖下，一會兒就滿了，隨著姑娘輕輕地腳步，山間又響起了歌聲。二位藝術家不由對視一笑，“深山出俊鳥”，這遙遠的偏僻山村，竟有著天仙般漂亮的姑娘啊。

　　姑娘挑著水前面走，走進一家院子。畫家和攝影師跟了進去。院里放著水盆，水盆里放著衣服。姑娘要洗衣服了，她把水倒進盆里，一下一下地搓揉，衣服洗凈了，擰干了，姑娘走到橫在墻間的一根竹竿前，踮腳伸手把衣服往竹竿上搭。兩只手伸向高空的當兒，胸脯前的衣服從上擁動，腰際間露出一道白白的肚皮……

　　說是這里的景色把畫家和攝影師迷住了、征服了，倒不如說是畫家和攝影師被這位天仙般漂亮姑娘迷住了、征服了。他倆住了下來，住了許多天，畫家畫了許多畫，攝影師攝了許多影……畫家和攝影師要離開這里了，問姑娘的名字，姑娘說了，泉靈。畫家和攝影師同時在小本本上記下了這位叫“泉靈”姑娘的名字?！叭`”多好聽，多美!

　　一年后，暖泉灣這位叫“泉靈”的姑娘收到了一張3000元的匯款單。

　　……

　　畫家和攝影師離開暖泉灣后，他們以暖泉灣的景色和泉靈姑娘為模特創(chuàng)作了同為《暖泉灣》題目的大型油畫和系列攝影，在國內、國際大賽中獲獎，據(jù)說得了好幾萬元獎金，一舉成名。畫家和攝影師沒有忘記給予他們創(chuàng)作靈感的暖泉灣的那個泉靈姑娘，匯給她一部分獎金。在那張匯款單上，畫家和攝影師附言：春暖花開，我們還來。

　　春天來了，花兒開了。畫家和攝影師來了，遠遠地，他們聽見了開山炮聲，暖泉灣已變成采石場。更讓他們遺憾的是那位叫泉靈姑娘的出現(xiàn)。

　　泉靈姑娘變成一位都市洋妞。自然流暢的頭發(fā)卷了花，時尚衣服包裹全身……泉靈姑娘接到3000元匯款那天，正巧遇到一個在城里工作的表姐來村里，表姐說，兩位藝術家不是要來嗎?趕快到城里打扮一下，打扮漂亮了，藝術家會更喜歡，說不定給的獎金更多。表姐帶著表妹在城里美發(fā)店做了頭發(fā)，又到超市買了時尚衣服。泉靈姑娘一下子變成另一個人了。

　　看著眼前的泉靈姑娘，畫家和攝影師的臉變得比哭還難看，他們什么也沒說走了，走得很遠很遠……身后傳來一聲一聲的開山炮聲……

　　泉靈姑娘摸著燙了卷的頭發(fā)，看著身上的時尚衣著，不由得問自己，他們是不是不認識我了。她吆喝了起來，“李同志哎!楊同志哎!”隆隆的開山炮聲湮沒了她清脆的聲音。